一度窘迫到“啃老”不信权威的他突破了物理学界百年极限

时间: 2024-06-09 05:31:13 |   作者: 马达磁

  德国物理学家、世界顶尖科学家协会(WLA)会员斯特凡·黑尔(Stefan Hell)因“研制出超分辨率荧光显微镜”,与埃里克·贝齐格(Eric Betzig)、威廉·莫纳(William Moerner)共同获得了2014年的诺贝尔化学奖。黑尔是首位突破光学显微镜中延续百年衍射限制,将人类视野带到纳米世界的科学家。他的成功,是虽穷困潦倒,仍矢志不渝挑战权威的结果。

  诺奖之后,他在接受诺贝尔组委会采访时表示会继续相关研究,“我会再次打开教科书,看看人们已经确认无数次的东西里,还有哪些重要的被遗漏了。”他认为,从不同的角度去梳理事物很重要,因为这可能会找到完全出乎意料的新方向。在2020年的第三届世界顶尖科学论坛(WLF)生物物理峰会上,他如约展示了最新研究成果——MINIFLUX显微镜。该显微镜在荧光显微镜中实现了终极分辨率,比传统光学显微镜分辨率高出100多倍。

  1962年冬天,斯特凡·黑尔出生在罗马尼亚阿拉德(Arad),是家中的独子。父亲是一个企业的工程师,母亲则是一名小学教师。

  黑尔在母亲的早教理念下,幼儿园时期便学会了阅读。“教育是唯一值得获取的资产。”黑尔记得,母亲经常对他说,“没有人可以带走你所学到的知识——无论你走到哪里,知识都会伴随你左右。”

  由于他不喜欢幼儿园,母亲便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小学课堂。在母亲的熏陶下,黑尔开心地看了很多书,喜欢百科全书式的词典,对连锁反应式的东西特别迷恋,“成为科学家”的愿望也慢慢变得强烈。

  在理想指引下,黑尔进入了罗马尼亚最好的中学,专注学习数学和物理学。他惊讶于原子结构,以及原子质量存在于更小的原子核中这类知识,对物理学产生了浓厚兴趣,还在一次物理学竞赛上名列前茅。

  为更好地追求学业,黑尔成功说服父母,通过两年多的努力,举家移民到了西德的路德维希港以继续中学学习。当他在地图上发现居住地离海德堡大学城只有几公里时,海德堡大学(Heidelberg University)便成了他的目标。

  那时的黑尔,虽然英语水平不怎么样,但法语还不错,科学知识则远远领先于其他同学。在老师的鼓励下,他提前一年从中学毕业,并充分的利用自己在物理等科学课程上的优势,以法语作为外语,于1981年如愿进入海德堡大学物理专业学习。

  “学习物理可以称为一次伟大的解放。”黑尔说,海德堡大学的学习氛围非常好,每星期五晚上都有一个座谈会,有时会邀请顶级科学家演讲。他十分喜爱这个座谈会,经常参加。在座谈会的熏陶和激励下,黑尔越发喜欢物理,经常从早到晚地阅读教科书,并在成堆的笔记本上写下自己对课题的见解。“有些日子每天我只能写一两张纸,还没有掌握问题的核心时,我会感觉到很沮丧,但最终‘发现’核心的感觉实在太棒了。”潜心学习后,黑尔在研究生阶段选择了显微光刻法研究。

  由于论文写得好,他被低温固态物理学家西格弗里德·亨克林格(Siegfried Hunklinger)教授留下攻读博士学位。当时,亨克林格教授与同事合作,成立了一家开发激光扫描光学系统的初创公司,其成果大范围的应用于光学光刻、眼科学、生物共聚焦显微镜和微光刻检查等领域。

  在这里,黑尔专注于提高光学显微镜的分辨率。而当时光学显微镜的分辨率,有一个“阿贝分辨率”的“衍射边界”。

  “衍射边界”由恩斯特·阿贝(Ernst Abbe)在1873年首次发现,百年来一直被物理学界公认。其观点是,显微镜的分辨率具有极限,该极限与光源的波长有关——即永远不可能获得比所用光的半波长更高的分辨率。比如,光的波长约500纳米,最好的光学显微镜的分辨率,也只及波长的一半,即250纳米。因为光以波形式传播,传统显微镜会把所有的光聚集成一个光点,在射到500纳米的范围内时,光点内的所有分子被照亮;但与此同时,光会在返回时产生交错的光圈,在观察者眼里呈现出模糊的图像。

  不过,黑尔认为,这不应该是最终结论。他在1990年夏天完成博士论文时就认为,若不是像常规那样使用一个透镜聚焦,而是将两个大孔径的透镜组合在一起聚焦,就能大大的提升光学显微镜的分辨率——他的最终目标,是想突破衍射极限限制。

  一开始,黑尔试图通过数学模型来研究,但研究中要处理非常多的工艺参数,即使研究出来,也不一定有实际应用价值。

  博士毕业后,黑尔想在亨克林格教授门下继续研究,但首先就遇到了一个资金瓶颈——他的博士津贴已经用完了。为解决研究资金,黑尔想过由亨克林格教授向德国政府申请研究资金支持。然而,光学不是亨克林格教授的研究领域,按照德国政府当时的有关法律法规,即使申请也得不到批准。

  资金解决不了,黑尔想过前往德国的其它研究机构。可是当时的德国没有一点机构可以向年轻的研究人员敞开。通常情况下,博士后需要找一位教授(导师),为他们工作几年,期间还必须准备自己的教授论文;而黑尔没有这样的导师。

  此外,黑尔也想过申请美国的博士后职位。但可惜,他连一个美国科研人员都不认识。何况英语依旧不太行的他,去美国还会面临语言障碍。

  困境中,黑尔甚至还想过伸手向父母要钱。遗憾的是,那时他的父亲工作越来越不稳定,母亲再次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疾病。面对这样的窘境,他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。

  然而,幸运的是,同他父母一起移民到西德路德维希港的祖父母,及时获悉了黑尔的困境,他们以博士毕业礼物的名义给了他一万德国马克。

  拿着这笔资金,黑尔马上采购镜头,用并置的镜头构建“双共聚焦显微镜”,独自一人继续在家研究,发明了4Pi显微镜。

  之后,黑尔带着他的发明来到了海德堡的欧洲分子生物学实验室(European Molecular Biology Laboratory, EMBL),并获得了德国科学基金会提供的奖学金。1991年,黑尔在该实验室开始他的博士后研究工作——寻找方法打破衍射极限。

  起初,许多科学家,包括那些声名显赫的物理学家,都认为黑尔的工作对于提高光学显微镜的分辨率没有过大的意义;有的科学家甚至认为,黑尔的研究是在冒险。实验室也只同意给黑尔几个月的研究津贴。

  在此期间,黑尔一度用他的4Pi高分辨率显微镜将传统光学显微镜的分辨率提高了3至7倍,但他仍未能突破衍射极限的限制。而那时,津贴又已用完。

  山穷水复疑无路之际,黑尔的一个老同事佩卡·海宁(Pekka Hnninen)出现了。对方热心地把黑尔推荐给了芬兰图尔库大学(University of Turku)的教授埃尔基·索尼(Erkki Soini)。索尼教授代表黑尔向芬兰科学院申请了一份关于4Pi显微镜的研究提案。

  柳暗花明的是,芬兰科学院同意了,给了他第二个博士后职位,让他得以继续研究。

  而在1993年一个星期六的早晨,黑尔躺在研究生公寓的床上看一本有关光学量子理论的书时,突然灵光一闪:用一束镭射激发荧光分子发光,用另一束镭射消除所有“大尺寸”物体的荧光,通过运用两束镭射和扫描样品,可呈现出尺寸小于0.2微米的分辨图。他立即冲进实验室。进一步实验后,他将光学分辨率,从250纳米提高到了只及一个蛋白质分子一半大小的2.5纳米,一举突破了衍射极限。

  黑尔给这个利用荧光分子提高分辨率的显微镜取名STED,即受激发射损耗显微镜(stimulated emission depletion)。

  尽管黑尔在1994年就于《光学快报》(Optics Letters)上发表了关于STED的理论文章,但学界仍然对黑尔的理论持怀疑甚至批判的态度,阿贝的衍射极限理论仍然在学界占据统治地位。直到多年后,这项理论才得以在实践中被证实。在那期间,黑尔一面继续研究工作,一面四处奔走筹集科研经费,甚至卖掉了他4Pi显微镜的专利。

  1997年,勇于挑战权威、追求真理的黑尔幸运地与马普生物物理化学研究所签订了一份长达5年的合同,得以继续他的STED研究。

  1999年,黑尔将他的研究成果分别投给了《自然》(Nature)杂志和《科学》(Science)杂志,但都被退稿。直到2000年,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,《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》(PNAS)发表了黑尔的科研成果。

  通过黑尔的STED技术,显微技术进入了“纳米”时代,科学家们的视野得到逐步扩大,让观察生物细胞内纳米级别粒子运动成为了现实。